对于许多芬兰人来说，俄罗斯对乌克兰的进攻让人想起1939年苏联入侵他们的家园。对普京可能会对这个国家的再次袭击的恐惧足以摧毁赫尔辛基七十年来全副武装的不结盟战略。

本月，一名芬兰士兵与美国和其他西方军队在芬兰的军事演习中

当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入侵乌克兰时，他试图分裂和削弱北约。这种战略在芬兰的反应最大。

如果这个北欧国家在未来几周内像预期的那样与瑞典一起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普京将在隔壁找到一个高度军事化的北约成员国。俄罗斯与北约的边界将在短短一支签字笔的距离内增加一倍以上，即再增加830英里。

冬季战争时期俄罗斯边境附近的芬兰战壕

芬兰总统和总理周四表示，他们希望芬兰能够毫不拖延地申请加入北约，巩固芬兰加入北约的政治多数呼声。

这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支点。七十年来，芬兰一直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安全模式，这种模式的基础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和准备在入侵中动员起来的社会，再加上通过外交手段来安抚俄罗斯，从而置身于北约之外。

而莫斯科无端入侵乌克兰——俄罗斯人曾经统治过乌克兰，就像他们统治芬兰一样——颠覆了这种安全模式背后的理论假设。

“俄罗斯比我们想象的要不可预测得多，”芬兰外交部政治事务总干事、前驻北约大使皮里塔·阿松玛（Piritta Asunmaa）说。“它更愿意承担风险，甚至承担重大损失，而且它也能够在没有普遍动员的情况下在邻国边境上布署了15万人，”阿松玛说，她对俄罗斯“关于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暗示性言论”感到不安。

瑞典外交部周五向议会提交了一份报告，支持瑞典加入北约，称这将阻止俄罗斯的侵略。几十年来，瑞典一直保持着与芬兰类似的不结盟立场。

俄罗斯最近几周威胁芬兰和瑞典，如果它们加入北约，后果将受到影响，俄罗斯外交部在周四宣布后的一份声明中说：“俄罗斯将被迫采取报复性措施，包括军事技术和其他性质的报复手段”。

克里姆林宫的代表没有回应媒体置评请求。

本月的Raate Road战役纪念地

理解芬兰为什么站在北约之外——以及为什么它现在支持加入——的关键是1939-40年的冬季战争，当时芬兰击退了莫斯科下令的大规模入侵。

今年2月，芬兰东部荒野苏奥穆萨尔米（Suomussalmi）地区的居民目睹俄罗斯军队入侵乌克兰，他们回忆起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面临类似袭击时的情况。“这让我们想起了冬季战争，”85岁的埃斯科·马特罗（Esko Matero）说，他的家人逃离1939年苏联军队的袭击时，他时年2岁。

他指着红色木屋外的田野，在为期一周的拉特路战役中，估计有800名苏联人死亡，这是为期四个月的冲突中的一个决定性时刻，当地芬兰人最终击溃了多达70万苏联士兵。马泰罗说，尸体太多了，必须用扫雪机把它们移走。“Raate Road的战斗是我们的骄傲，”他说。“但这也是一个悲剧”。

“这是我们遗产的一部分，”芬兰国防部长安蒂·凯科宁（Antti Kaikkonen）在谈到1939-40年的战争时说。

冬季战争的纪念碑

冬季战争是芬兰民族认同的基石。“这是我们遗产的一部分，”芬兰国防部长安蒂·凯科宁（Antti Kaikkonen）说，他坐在国防部里，在战争期间总司令卡尔·古斯塔夫·埃米尔·曼纳海姆（Carl Gustaf Emil Manheim）的画像下面。凯科宁将一杯可口可乐放在冲突期间用来仔细研究地图和情节策略的桌子上。

根深蒂固

芬兰的不结盟有着深厚的历史根源。在赫尔辛基郊外的芬兰堡（Suomenlinna Castle）上，有一块18世纪的铭文：“子孙后代，站在你们的土地上，永远不要依赖外界的帮助”。在俄罗斯统治下一个世纪后，芬兰于1917年获得独立，但正是冬季战争才将这个国家团结起来。

北约成员国（加拿大和美国没有显示在地图上）

1939 年 11 月份，在芬兰拒绝将自己的领土割让给莫斯科后，苏联入侵了芬兰。由于预计不会有任何抵抗，红军计划在三周后斯大林生日那天在赫尔辛基举行游行。然而与预期相反，苏联士兵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芬兰战士，他们穿着白色的迷彩服，用滑雪板在树林里向他们冲来，为他们最著名的狙击手赢得了“白色死亡者”的称号。

在拉特路战役期间，芬兰人切断了苏联的补给线，就像今天的乌克兰人所做的那样。由于苏联士兵中大多是乌克兰人，他们在寒冷和恶劣的地形中挣扎，芬兰人使他们疲惫不堪。到红军撤退时，共有25，000名苏联人在战争中丧生，至少是芬兰人的五倍。

“当年斯大林忘记了，而现在普京也忘记了，如果你为自己的家而战，那就不同了，”78岁的业余历史学家埃罗·施罗德鲁斯（Eero Schroderus）说，他住在拉特路附近，写了几部关于冬季战争的书籍。

芬兰在1949年北约成立后没有加入北约，主要是为了避免激怒俄罗斯。作为中立的标志，芬兰主办了1973年欧洲安全与合作会议，会议达成了赫尔辛基协议，这是欧洲国家，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外交条约，旨在缓解苏联与西方之间的紧张关系。

芬兰的建筑规范要求大型建筑物必须包括能够抵御攻击的避难所。上图是赫尔辛基最大的避难所之一孔图拉的入口

芬兰并不幻想和解会带来安全保障。虽然其他欧洲国家在冷战后减少了军费开支，放松了反间谍措施，但芬兰国防部长凯科宁说，“但我们没有”。

自1990年代中期以来，芬兰一直确保其军队与北约之间的互操作性，这意味着其部队可以与北约部队一起开展行动，并且可以购买和可以与北约成员国合作生产的设备。但芬兰走得更远。它的1，500门大炮的火炮库是西欧最大的。它已经购买了先进的美国地对空导弹，并拥有欧洲洲大陆最好的防御网络之一。另外，在芬兰服兵役仍然是强制性的。

芬兰于1995年首次对其中立立场中取得重大突破，与瑞典并列加入欧盟。“自加入欧盟以来，我们还没有把自己描述为一个中立国家，”凯科宁说。“从那以后，我们一直是西方家庭中的一员”。

本月初一名芬兰士兵与来自美国、英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士兵一起参加军事演习

演习期间的芬兰坦克

该国在军事上仍然不结盟，但与北约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为北约在波斯尼亚，科索沃和阿富汗的任务做出了贡献。俄罗斯2008年入侵格鲁吉亚和2014年入侵克里米亚，强化了芬兰安全官员不放松警惕的决心，但他们没有改变芬兰与北约之间的关系。

芬兰前外交和总理亚历山大·斯塔布（Alexander Stubb）表示，北约对这些入侵的回应扼杀了他对芬兰可能在他有生之年加入北约的乐观情绪：“我几乎放弃了希望”。

但根据国家广播公司Yle的民意调查，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后，公众对芬兰北约成员资格的支持率从几周前的20%左右跃升至2月下旬的53%，而在5月9日跃升至76%。

“像我这样一直支持加入北约的人，几乎应该感谢普京，虽然这有点病态，”斯塔布说，并补充说：“如果你认为原因是乌克兰战争，那么我们加入北约的代价就很高”。

芬兰在决定向乌克兰运送反坦克武器、突击步枪和食品包装时，打破了长达数十年的不向战区运送武器的政策。

“全面安全”

赫尔辛基今年将其军费开支增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1.96%——北约2024年的目标是2%——高于2020年的1.34%和2021年的1.85%，并完成了94亿美元购买64架美国F-35喷气式战斗机。

随着芬兰的加入，北约将获得一个花了几十年时间发展所谓的“全面安全”的成员，这是一种全社会的战略，以击退俄罗斯在乌克兰展示的那种侵略行为。

北约的另一个亲密伙伴瑞典去年批准了70年来最大的军费开支增长，并采取了全社会的动员方式，尽管没有达到芬兰的程度。

在芬兰的全面安全模式下，它可以动员一支28万人的战时军队，并拥有60万预备役人员，是欧洲人均最大的武装部队之一。

芬兰的建筑规范要求公寓楼和其他大型建筑包括能够承受炸弹和化学攻击的避难所设施。这导致芬兰全国各地的地下隧道和避难所可以容纳400多万人，约占芬兰总人口的70%。在赫尔辛基，大型避难所里面有和平时期才能用到的设施，如溜冰场和体育场馆。

芬兰的国家紧急供应局负责建立货物储备和确保服务，协调1，000多家公司，在私营部门和国家之间建立直接联系。芬兰储存了五个月的进口燃料和六个月的粮食。药品制造商必须储备3至10个月的药品。

芬兰NESA首席执行官Janne Känkänen说，公司高管通过模拟演习来排练国家紧急情况。超过10，000名公民社会和商界领袖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国防课程，他们在这些课程中了解彼此在紧急情况下的作用。区域课程，例如在俄罗斯边境附近的偏远地区，已经培训了其中的60，000人。

“有时人们会问，他们是否可以从芬兰学到一件事，”芬兰安全委员会秘书长佩特里·托伊沃宁（Petri Toivonen）说。“我们总是强调国防课程”。

商界领袖和文化人物接受培训，以保护供应线并建立人口的心理弹性。“接受培训后你会对为危机做准备的整个概念有了深入的了解，”芬兰国家歌剧院和芭蕾舞团的总经理吉塔·卡丹比（Gita Kadambi）说，他参加了一门这样的课程。

在过去十年中，芬兰经历了其他西方国家现在所承受的那种俄罗斯的非军事袭击。在2015年和2016年，芬兰指责俄罗斯向北部边境派遣了数千名移民，芬兰官员称莫斯科表示愿意将移民作为武器。当时的俄罗斯否认将移民引向欧洲边境。它同意在2016年移民潮过后数月暂时关闭第三国国民的边境。

“这是一个试探性的举动，”芬兰国际事务研究所（Finland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Affairs）后苏联地区专家西尼库卡·萨里（Sinikukka Saari）说。“我们看到俄罗斯人现在在白俄罗斯以更系统的方式对波兰这样做”。

在赫尔辛基，像孔图拉（Kontula）这样的大型避难所

赫尔辛基哈卡涅米竞技场中心避难所的游乐场

芬兰安全官员说，与克里姆林宫有联系的媒体机构通过虚假信息运动刺激芬兰，试图建立一种芬兰当局虐待或歧视俄罗斯血统的人的叙事。

“我们一直是一个目标国家，”总部位于赫尔辛基的欧洲应对混合威胁卓越中心主任Teija Tiilikainen说，“俄罗斯也在不断测试其策略和设备”。

随着芬兰的情绪转向加入北约，该国的Nordea银行集团以及外交部和国防部的服务网络收到黑客攻击的打击。芬兰官员指责是莫斯科干的。据芬兰情报部门称，4月初，在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伦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向芬兰议会发表讲话期间，俄罗斯飞机侵犯了芬兰领空，并于5月初在该国涉及与美国和其他北约国家的大规模军事演习中再次侵犯了芬兰领空。

经过一个世纪的俄罗斯统治，芬兰于1917年获得独立。四月的赫尔辛基

而一些芬兰人对于加入北约的态度犹豫，包括20岁出头的舞蹈家艾拉·斯内尔曼（Ella Snellman），“我对此知之甚少，无法发表意见，”她说，并补充说她不想养活军火产业。

在俄罗斯边境附近，像90岁的Väinö Kinnunen这样的居民不那么沉默寡言。“当然！”当被问及芬兰是否应该加入北约时，他大声喊道。“我们是一个小国。我们别无选择”。

他说，1943年，苏联游击队——一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经常袭击芬兰东部的非正规军事力量——在他们的桑拿房里发现了Kinnunen的家人，并用机枪将10名家庭成员用枪打死，其中包括他的父母、祖父母和两个兄弟姐妹。当时11岁的Kinnunen先生和一个妹妹一起幸存下来。

芬兰应该加入北约吗？“当然！”维诺·金努宁说。1943年，苏联游击队屠杀了他的10名家庭成员

乌克兰的流血事件唤醒了他的童年创伤。“我们经历了与乌克兰人相同的经历，”他说。“我们是有着相同命运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