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受苦。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过上好日子，不是尽管我们遭受了痛苦，而是完全承认这一点。

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的《雾海之上的流浪者》（1818）

波埃提乌斯的《哲学的安慰》写于523年，当时作者正在监狱等待处决，这是中世纪欧洲最受欢迎的书籍之一。在这部杰作中，哲学女士（化身智慧）作为医生来到波埃提乌斯面前，承诺治愈他的心灵疾病。她将他的注意力从不幸转移到关于美德、幸福和痛苦意义的永恒真理上，最终引导他沉思上帝——哲学女士认为，他真正的幸福在于上帝。

麻省理工学院哲学家基兰·塞蒂亚（Kieran Setiya）的《生活艰难：哲学如何帮助我们找到自己的路》（Life Is Hard： How Philosophy Can Help We Find Our Way）就像波埃提乌斯（Boethius）的《安慰》（Consolation）一样，因为它试图安慰读者关于自己的不幸，但在其他方面都有所不同。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塞蒂亚先生首先对人类状况的不幸现实表示赞同：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受苦，以复杂和多形式的方式。与《哲学女士》不同，他没有为读者提供任何治疗方法。根本没有办法把这根稻草变成金子，没有从我们的悲伤中得到真正幸福的道路。事实上，塞蒂亚先生建议，我们应该完全拒绝将幸福作为目标，而是思考在我们的痛苦中“好好生活”意味着什么。

《生活艰难：哲学如何帮助我们找到自己的路》

塞蒂亚先生的道路避开了简单的答案。他没有说每件事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它没有），或者美德可以确保美好的生活（它可能不会），当然也不是说我们可以知道宇宙是由慈爱的、天意的手引导的（我们不能）。相反，他提供的安慰是“一本艰辛手册”，是应对生活挑战的指南。他的分析结合了哲学论证和对自己经验的个人反思。他提出这一点，希望它能帮助读者更好地了解自己的痛苦，也许可以减轻痛苦的负担。结果是对六种形式的人类痛苦——虚弱、孤独、悲伤、失败、不公正和荒谬——的深刻个人探索，并最终反思了他提供的一种美德，这是驾驭这一切所必需的：希望。

这本书的一个局限是，塞蒂亚先生自己的生活并不太艰难。与他之前的许多哲学家不同，他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暴行，被不公正地监禁，发现自己陷入政治阴谋，埋葬了一个孩子，生活在邪恶暴君的靴子下，等等。相反，他的艰辛对他的社会阶层成员来说很熟悉：他是一个孤独但聪明的孩子;十几岁时，他被女朋友毫不客气地甩了;他患有慢性但可控的疼痛;年长的亲人生病或死亡;他有过中年危机。这里没有高戏剧性，这可能会激怒读者或让他喜欢他们。

塞蒂亚先生将他的计划描述为哲学上的“自助”，他对强大的死者——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阿奎那、笛卡尔、马克思等——的援引无疑将他置于现代自助类型中，而不是古典哲学的安慰传统。他对伟大哲学家的使用是脱离语境的，有些散漫;它通常只包含引文或摘要。不可避免的结果是失去深度，在某些情况下，讽刺思想家肯定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也许这无关紧要，因为塞蒂亚先生的目的是帮助他的读者实践哲学，而不是教他们思想史。那么，对这本书的最终考验，就是它是否安慰了它。在这件事上，我认为我们可能会遇到安慰和灵感之间不可避免的紧张关系。塞蒂亚先生提供的安慰是，虽然生活很艰难，但我们仍然可以过得很好，因为生活得好并不是一个非常苛刻的标准。

塞蒂亚先生当然不是在呼召我们成为道德圣人——事实上，他提到的一位道德圣人西蒙娜·威尔，他认为是“可怕的”;她的生活既令人钦佩，又非常不吸引人。本书的主题是，没有理想的生活应该努力模仿;有许多“足够好”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应该合理希望的。尽管塞蒂亚先生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结构上不公正的世界，但他并没有要求我们牺牲太多资产阶级的舒适来反击。我们可以像他一样做一些小事来集体对抗不公正，只要我们以一种谦卑地认识到这可能还不够的方式去做。

我承认，我觉得这令人深感困惑。考虑到塞蒂亚先生认为存在的不公正现象，以及他认为与不公正作斗争是通往有意义生活的唯一途径，你可能会认为他会主张英勇的努力和牺牲。但他告诉我们，我们不必成为这泪谷中的英雄或圣人。我们可以驾驭生活中的艰辛，而不必做出太多的牺牲，也不会因为自己可能做更多的事情而自责。

虽然我有很多不同意的地方，但我喜欢塞蒂亚先生的书，并希望它能取得成功。哲学家帮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任何尝试——不是不顾人类的痛苦，而是完全承认它——都是从这么多过于整洁的人类福祉哲学理论中得到的可喜喘息。更诚实和人道的待遇早就应该了，即使他们最终没有得到安慰，读者也肯定会发现自己在阅读和反思这本书时与自己的人性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